沧海晓奏

就让我们回到起点，再度出发吧。

【喻王】以吻封缄（上）

原著向，分手后复合。

@▫️ 卡一波华盛顿时间说句珞珞生日快乐XD （希望没有卡错时间）

以吻封缄·上

“……谢谢你们这些年的支持。”

喻文州闷完了手中半透明的液体，放下空酒瓶。科罗娜搭配着柠檬的味道在啤酒中算不得苦涩，却在他口腔里弥漫许久，发酵出醇美甘厚的回味无穷。

他在今天宣布了退役。

这不算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新闻。关注荣耀的人，谁都知道蓝雨的队长由于手速欠佳，因祸得福能在赛场上坚持得稍微久上一点；可是再微乎其微的影响最终都会积少成多，谁又敢说在他职业生涯的最后几年，没有过那么几次奋不顾身的超常发挥，而每一次的承担都无异于在刀尖上舞蹈，压榨并燃尽他为数不多的潜能。

喻文州在荣耀的职业舞台上驰骋了11年，一路从他的18岁奔跑到接近而立之年，建立起蓝雨的双核时代自不必说，甚至奇迹般达成了两次世邀赛冠军的成就。在作为国家队队长第二次捧着冠军奖杯的那个光荣瞬间，他宣布退役的同时，也向全世界宣告——关于荣耀，他未有后悔，也没有遗憾。

但不是每一件与荣耀有关的事，他都没有遗憾。

赛后的庆功宴，喻文州一向是滴酒不沾的。他的人设总是鲜少与放纵和狂欢挂钩，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一位，负责将起了兴致喝得烂醉如泥的众人一一送回房间，一个人慢条斯理地收拾残局。

只是今天终归是个特殊的日子，赶上可喜可贺的夺冠，又偏偏是值得纪念的一段人生的终焉。

行万里路，在算不上终点的终点放下了背负已久的包袱，他难得有想要多喝一些的欲望，以证明他确实能够从此无拘无束。

似乎有人轻易地看穿了他的心思。一个无论是对于荣耀还是国家队、对于索克萨尔的操作者还是喻文州，都举足轻重的人站了起来，隔着大半个桌面对他探出酒杯，“这杯敬你。”

向他敬酒的是王杰希。

昔日的微草队长于第12赛季退役，退役前率领微草轰轰烈烈地收割了第三个总冠军的奖杯。他想他们这些人，总是要竭尽全力绽放过后，才能一点点长大；爬上了巅峰，才舍得后退一步看别处的风景。只是不是每一个选择与梦想告别的职业选手都能如愿以偿，他们显然是属于比较受幸运眷顾的那一批。

王杰希退居二线时并未选择彻底离开荣耀，而是在B市的联盟总部任职。第二届世邀赛敲定时，出于他原大神级选手的资历，联盟总部将他派进国家队做随队监督，结果就这样绕了一个大圈，却还是在职业选手的圈子里打转。

这个场面本身没什么。

喻文州起身端起瘦长的啤酒瓶，不动声色地与王杰希的酒瓶相碰。

清脆的撞击声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干掉整瓶酒。王杰希看他的眼神极其复杂，但喻文州对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

总之这个眼神十分要命，那一刻，他居然有种开始念旧的错觉。

“辛苦了，喻队。”王杰希说。

“我不是喻队了，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喻文州回答。

王杰希到散席都没有念出他的名字，仿佛“喻文州”三个字是他无法言说的禁语。

喻文州对此并不意外。呼唤彼此的名字不知何时起已经成为一件十分陌生的事，至少在这一回国家队集合的那天，王杰希逆着阳光站在会议室的窗边，转过头来对他微微颔首。

那个瞬间喻文州想不起来应该叫他什么。

他与王杰希谈过一场三年有余的恋爱。

无疾而终的那种。

从认识起算来，他们花了一年的时间与彼此熟络，用接下来的两年暧昧缠绵，双双为战队打下江山，又戏剧性地在梦想的道路上成为喜闻乐见的宿敌。命运总喜欢跌宕起伏的剧情，于是书写的剧本时有惊心动魄之处。直到第八赛季的全明星赛场，他不顾一切地起身，为赛场上果决而靓丽的身影尽情鼓掌。那是喻文州职业生涯里所见输得最漂亮的一场比赛，赛场上输得一方笑得潇洒利落，他想这个人值得这世上一切的敬重与理解，可他能做的唯有心怀敬意，或许还包括敬意以外的某些东西。

这一举动被有心人拿出来炒作大肆渲染微草与蓝雨的宿命对立，那天晚上他却和他的宿敌兼朋友爬上了东方明珠。

不可否认在看穿王杰希故意为之的意图的瞬间，喻文州心里藏着的悸动全数苏醒过来，在脑海里张扬地澎湃。有声音在心底里盘旋着叫嚣，说那就是你的爱情、爱情、爱情。

在旋转餐厅无人问津的一角，喻文州歪着头问我们在一起好吗，像是赛后握手般的动作，纤细的手指越过桌面和灯光，向王杰希送出邀请。

而王杰希从善如流地说好，不管不顾地伸手覆上了那保养得极好的手心。

两人对视许久，默契地笑了起来，而后大大方方地为他们虚假的友谊干杯。

明明是所谓高处不胜寒，这一刻的世界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后来他们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情侣。

虽然这份关系到分手都没有公开。

喻文州想说公不公开其实没所谓，毕竟公众人物总会被这样的那样的条条框框所约束。社会和公众爱打着自由恋爱的旗号，殊不知恋爱有多么可能成为好事之徒讨伐他们每一场失利的借口；喜欢同性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可双方身处的位置只会让他们被推上风口浪尖，不得安生。

好在即便如此，心脏术士与魔术师最初热恋的模式仍意外地与常人无异。非训练的时候免不了要发发信息聊点日常琐事，睡前必然以道晚安为由煲上一锅浓情蜜意的电话粥；赛程不紧张的时候也曾轮流南下或北上，腻歪整日都嫌不够。上天赐予他们名为荣耀的相似之处，日常生活由比赛和战队占据了主流，能够分给爱情的时间不多，于是如何平衡感情与事业，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必修课。

磕磕碰碰也一晃千日，情到浓时情转薄，这是一条象征着感情从热烈转为平淡的定律。分明是爱情中必将经历的一成不变的阶段，到了异地相处时似乎全然没有同住屋檐下的那么顺利。

两颗心试图靠近彼此，却不得其法，个中缘由不是距离太远，就是他们没法不遗余力。

在恋爱这件小事上究竟付出了多少，聪明如两位队长自然心知肚明。说真心，必然是搭上了百分之百，说用心，却只能勉强说尽力而为。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全身心投入在一件事上，就意味着必定在别的方面上做出让步，长时间的异地意味着不是每个需要对方的夜晚都能获得拥抱，也不是每个失意的结果都会被安慰和体谅。

王杰希不愧为联盟最好的队长，为了在自己退役前完成微草彻头彻尾的转型可谓鞠躬尽瘁；黄少天准备退役一事在蓝雨内部掀起轩然大波，喻文州也不得不致力于寻找未来蓝雨的发展方向。爱情的新鲜感过劲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地以信任为基石，肆意地挥霍着不堪一击的安全感，矛盾地以为对方能无止境地谅解和包容，又深信唯有在赛场和荣耀里全力以赴的灵魂才值得被爱到深处。

爱情让人贪得无厌，尝过一次甜处，便不可抑制地渴望获得所爱之人更多的关注和陪伴。理智的一面说这是无理取闹，感性的一面说这是人之常情，内心撕磨纠葛的无数辗转难眠之后，却得不出一个正确答案。

想过要像在荣耀场上那般坚持，但分手的理由足够坚实有力。在许多事上喻文州都能做到抗争到底，手速障碍加之流言蜚语，他都曾一笑了之，却独独做不到在看到王杰希追逐荣光的时候要求他分出哪怕一点灵魂。

与其遍体鳞伤地爱，不如将彼此放生，好专注于眼下更为重要的事物，换来一场不留遗憾。

他想正因如此，他再也不会像喜欢王杰希那样喜欢其他人。这是绝无仅有的、唯有共同经历过这样一段逐梦才可以凝结出的纯粹。幸福与冲突同样叫人成长，让他们成为彼时的他们。

想通之后，不舍和犹疑都不再能妨碍他提出分手。

那一天王杰希刚好作出决定留在B市进入联盟总部，喻文州则还要回到G市继续担任蓝雨的队长。睡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他趴在王杰希耳边说祝你新的事业蒸蒸日上。他又说想不到自己下了决心去爱，最终还是选择分开，也想不到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证明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

王杰希果然对理由一事只字不提，态度如同在一起的那天一般顺从。

喻文州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和今日酒席上的王杰希一模一样的眼神。无数感情熔炼成一道目光，那一刹那他相信王杰希是明白的。

这场终章无关爱与不爱，无关敢与不敢，只是全力以赴这个词，没有余力用在爱情上。

分手后的第二天在B市的机场，王杰希独自送他。原本大概是想过要上演一出机场送别的煽情戏码，又觉得场面实在太过小言，他拉着行李箱转头就走，人潮汹涌中两人都忘了说再见。

他也曾想过如果王杰希从后面向他跑来，不顾一切地将他抱住，明知是任性还要挽留他，他是还要坚持离开，或者再尝试熬过精酿之爱最苦的部分，看看能不能熬到苦尽甘来的一刻。

但王杰希没有，他终也乐得不用抉择。

在一起的时候有无数勇气教他们排除万难，实际上他们的确也这样做过。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什么保有一份坚定不移的感情，什么不畏世俗眼光，什么跨越时间身份距离。在一起的条件有太多太多，多到让人负荷过载，如同被扼住咽喉，无法喘息。相比之下，离开在表面上就要漂亮又简单许多——双方只消保持距离，相敬如宾，假装无事发生过，没有越界就没有纠葛。

喻文州不是没想过要和解，可和解的前提是他们放下一部分灵魂，再将那一部分灵魂交与对方。

那样一个机会久久没有到来，久到他在之后的三年里，一度忘记潜伏在理智背后的情感。受过一次伤的感情生活没有再迎来下一个春天，喻文州有时会觉得，假如不是王杰希，就这样孤独终老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第二届世邀赛，王杰希和他以不可思议的方式重逢，久违的陌生人再一次认识。

有了王杰希开的好头，桌上的国家队队员纷纷向喻文州敬酒。一轮下来“不胜酒力”的喻文州默默退出了酒局，倒在一旁的沙发上装死。他酒量的极限比很多人知道的都要高，但在一个有王杰希的场合喝到酩酊大醉显然不是一件合乎事宜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在职场里混了三年的王杰希并没有比以前更擅长喝酒——长达十年的习惯岂是说改就改——大家灌不到国家队队长，便同仇敌忾地转火向了王杰希。今天的王杰希似乎格外开朗，没有冷冷地拒绝，反而主动饮了不少，脸颊都微微泛红。

不多时便逐渐群魔乱舞的国家队队员们谁都不是喝酒的好手，也不知是谁带头第一个倒下，说胡话的人们都趋于安静。这时喻文州才施施然从沙发上爬起来，叹了口气准备将人一个个塞回酒店房间里。这份工作他干得熟门熟路，事前还特地要来了各个队员的房卡。

心下正思忖着应该先送谁，却不经意间与一双独特的眼眸撞了个满怀。喻文州没想到王杰希先前闭着眼的样子并非醉得不省人事，踌躇了半秒后便上前将人搭在自己的肩头，“走吧，送你回房间。”

王杰希侧过头默默与他对视良久，靠近到足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带着酒味的熟悉呼吸抚摸着他面部的每一处毛孔。前微草队长只露出一瞬间的软弱，又换上一贯倔强的表情，轻声说：“我能自己走。”

“我还是送你。”喻文州摇了摇头。

自打中国国家队在第一届世邀赛上大展身手斩获世界冠军，这一电子竞技的影响力日新月异，竞技总局慷慨地拨款，国家队下榻的住处无一不是当地一流的奢华酒店，自带餐厅、健身房和游泳池都算是标配。在苏黎世人生地不熟的众人考虑到晚饭过后八成是要倒一片的，于是庆功宴就直接定在了酒店内部的包间。总局刚好为他们包了酒店一整层楼，倒也不怕弄出太大响动影响邻居住客。

王杰希没有再推拒喻文州的帮助，虚浮的脚步之上身体却没有将全部的重量交付给扶住他的那人。整个世邀赛的过程中如非赛事相关，两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一路无言。十层楼的高度之于电梯只是瞬息，王杰希的房间在整层楼的尽头，他们似是互相搀扶，慢慢悠悠地走过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

到达门口时喻文州熟练地刷着门卡开了门，将门卡插在墙上点亮了房灯。灯亮的一霎他别开了目光，不想越界去看房间里头的景象。王杰希倏忽间挣脱开了他的手，径自扶着墙往屋子里走。他背对着喻文州，全部的表情都藏在了看不见的另一头。

王杰希大概确实没醉，至少意志是清醒的，只是被酒精麻痹了神经。这种状态下的人其实比彻底醉得没了意识的人更难以对付，他深知酒精的作用不可估量，它会叫人脆弱也会叫人迷茫，能给人放下理智的借口，也能给人诉说真心的冲动。

“喝点热水，缓一缓再睡觉。我去照顾一下其他人，晚点再买点解酒药。”喻文州搜肠刮肚找合适的台词，“有事你就打我电话。你……”

王杰希没有说话，他再也找不到一个词，退后一步，任由那扇分隔过去与现在的门在身后关上。

把所有人都折腾回房花了比想象中更长的时间。历尽磨难捧回又一个冠军奖杯，大家都彻底放开了来喝，局末一个个都一副不能自理的样子。喻文州分别将他们安顿好，又是端水又是给人盖被子，还要照顾几名抱着马桶狂吐不止的战五渣，上蹿下跳、马不停蹄地扯着半吊子的英文下楼找药房买解酒药和止吐药。一番倒腾下来，待到他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间门口时，已然是夜里十一点多。

开门前的一霎他有点犹豫，心底里有个念头催促他转过身，迈出一步贴近了对面的那扇门。他的房间刚好在王杰希的对面，世邀赛的赛程中国家队队长和队内监督时常就这样隔着狭窄的过道，结束训练时即便是背对背同时开门，关门之前也绝不会道一声晚安明天见。

是以他几乎以为这就是咫尺天涯的距离。道破只消一个转身，但他们谁也没有转身。

喻文州将手放在门把上，犹疑许久，还是决定不按下门铃去叨扰。叫醒一个可能在做梦的人是残忍的，况且王杰希不需要那样一场如梦初醒。他不否认藏在心底里的想念，但假死的爱等待的往往不是苏醒，而是重生。

喻文州颓然地卸了手上的力，面前的门却被过道里的风吹开了缝。屋内昏暗的灯光洒在地毯上，从门缝里倾泄了几分到喻文州的脚边。

他微微睁大了眼，不明白这扇门为何向他敞开。他走之前切切实实地将门锁上了，能打开它的只有仍然老老实实地插在墙上的房卡和这间房里唯一的住客。

理智与动情向来比邻而居，此消彼长。他以必须进去确认王杰希的状态为由说服自己推开门，跨越两三米的绒毛地毯，最后停在房间的中央，无法再前进一步。

王杰希披着浴袍靠在床头，房间里还充斥着从浴室里带出来的水汽。房间里的廊灯全数熄灭，只留下床头的几盏灯还在尽职尽责地照亮房间主人周围的空气。

尖瘦的下巴投下阴影，落在敞开的胸口上，精致的锁骨勾勒出最为冷硬的线条，修长的腿随意地搭在床上，暖黄的灯光将腿一侧的白皙衬得若隐若现。他垂着的眼帘一点点抬起，抿着唇的样子在轮廓分明的脸上显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情愫，此情此景下似乎每一个动作都会带起极致的诱惑，足以轻易撩拨一个有情人的心弦。

这样的王杰希对于喻文州而言说不上陌生，不过他也没有想过还有机会能再见到。

他们久违地长久地对视，仿佛再也挪不开视线。

无声对峙的结果是喻文州先弯了弯嘴角，给出一个他擅长的疏离又礼貌的微笑，“你还好吗？”

“如你所见。”王杰希冲他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