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晓奏

就让我们回到起点,再度出发吧。

【王喻】逆光(18)

慢更慢热。现代架空,留学背景。


全文走Tag:王喻逆光

前文:17


18.


假期总是气象万千。

空间和朋友圈里充斥着各种景点、美食和自拍的照片,人们好像总是将旅游和出行定义为假期的打卡项目,久而久之便长成了这个社会的习惯。

王杰希却不喜欢。

比起到处游玩,把自己弄得又累又讨不到好处,不如在家打打游戏看看书,日子也闲适惬意。对此母亲的评价是因为你没找到一起出去玩的朋友,然后不知为何问了句,“你那个朋友,叫喻文州的,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要不要约人来家里玩?”

对于母亲突如其来的神展开王杰希表示不必劳您费心,他想起喻文州的那些短信。他至今不愿删掉,却再也不敢打开短信的页面,生怕自己忍不住又点开来反复品读。

王杰希有时觉得人真是个犯贱的生物,简单的事情非要折腾得愈加复杂。理智一直告诉他这件事拖着迟早要出事——如今双方都在压抑着,但弹簧被压得太紧也会有崩坏的时刻;感性的一面却一直说“等等,再等等,容我再想想”。

这一拖拉,就该拖到来年的大学生活里了。

王杰希向来主张今日事今日毕,把高三遗留的感情问题带入大学似乎不符合他的作风。

十二月的北京已经开始下雪,屋子里开了暖气,并没有冷到出不了被子。只是这样一来空气就干燥得很,他的心情也跟着燥了起来。

自从那天发了这些短信之后,喻文州似乎就人间蒸发了,他没有再发来讯息询问王杰希假期过得怎样。无所事事的一天结束之后,王杰希躺在床上思索着有关喻文州的事,经常像这样一睡就睡到第二天正午,厚重的窗帘把光线全数遮挡,难辨昼夜。

思前想后他还是起了床,顺手掀开了窗帘。只是窗外也没有多少风景,高楼林立遮挡着视线,雾霾也肆无忌惮地蔓延。王杰希觉得喉咙偶有不适,听说在国外呆久了回国时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应症状,才回来两周,不,该说是已经回来了两周,这种喉咙里总是哽着什么的感觉依然如影随形。

闹钟不合时宜地打断他的发呆时间。他拿起手机翻看了一下日历,才想起和朋友约了今天吃饭。约好的时间是十二点半,王杰希暗道幸好约定的餐厅就在小区旁边,步行仅是十分钟的距离,他现在迅速收拾一下,还不至于迟到。

他很忌讳迟到。

纵使最近实在没什么和人约饭局的心情,王杰希还是选择了赴约而不是改动时间。出门的时候外头寒风肆虐,王杰希裹紧了围巾,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刚在X国过完冬天,又回国再迎来新的一轮,冬天的景色看得他有些腻了,便隐隐期待那些只盛开在夏天的玫瑰起来。

他前脚进了餐厅,后脚就被约饭之人逮住,来人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声音从后面传来:“你小子可回来了,有没有给我带点纪念品?”

王杰希废了好大劲才甩开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随即摆出冷淡脸:“我犯得着没事给你买纪念品么?”

“王杰希你出了国以后嘴脸更讨人厌了。”被王杰希冷眼相对的人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起来就知道不是真的生气。

被服务生领着就坐之后,王杰希才又说:“给你和你爸妈都买了点东西,你自己回头上我家拿。”

对面的少年扮了个鬼脸,“就不能帮我直接拿过来吗?真是懒爆了啊你。”


***


坐在王杰希对面口若悬河地点着菜的少年算是他的发小,名叫方士谦。

说起来他们也算某种形式上的不打不相识,还是小学生的王杰希在某次大队长竞选里把现任大队长挤下了台,对方恰好又是方士谦交好的朋友。自打那时起方士谦就开始看王杰希不顺眼,加之两人同班,家又住在一个小区,上学放学打打闹闹也就那么走过了小学的六年。

长大了些方士谦大概也觉得自己为了那点小事耿耿于怀显得很小家子气,慢慢发觉王杰希这人虽然表面上目空一切,深交之后才发现他其实对那些事不过是不放在心上。绝大部分时候王杰希做事相当靠谱,方士谦渐渐找不到他的茬,两人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

只是见了面互相挤兑这事,好像已经成了改不掉的习惯。

王杰希当然不是计较小时候那些所谓过节,两人之间早就没了嫌隙,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怼一下方士谦,还有些治愈心情的疗效。

这家餐厅在小区附近开了许多年,还是小学生的两人就随家里人来吃过。方士谦点菜的时候也不含糊,刷刷刷点上的都是以前王杰希爱吃的菜。

一别经年,还是这样的友情。

席间方士谦对王杰希在X国的生活充满了好奇,问这问那好不嫌累。去年的时候他光是解答方士谦的各种问题,就聊了将近有三个多小时,耳朵快被磨出茧子。今天方士谦也不打算放过他,不等上菜就忙不迭地问了起来。只是连续问了几个问题,王杰希始终不在状态,连平时爱吃的菜色上了桌,也提不起劲多吃一点。

虽然这么形容有点对不起方士谦,但这时候王杰希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方士谦再这么唠叨下去,怕不是能和黄少天凑个一对。

想到这里他突然笑出了声,又立刻假装正襟危坐,方士谦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我说话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我是想到了我们高中的一个话痨。”王杰希强忍笑意,“我觉得你俩同坐在一张饭桌上的话,一顿饭能唱出十场戏。不如我介绍你们认识好了,肯定很投缘。你负责问十万个为什么,他负责给你十万个解答。”

“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方士谦咂舌,“王杰希你说话一股红娘味,是恋爱了么?”

方士谦有偷看王杰希心事的嫌疑,王杰希废了好大劲才把嘴里的菜咽下去。王杰希固然是因为感情原因魂不守舍,但离恋爱了这个结论还隔了咫尺天涯的距离。

“也不算恋爱了吧。”王杰希斟酌了一下词句。他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和方士谦说,但话题突然被引到这个方向,不寻求外援又有点可惜。

“看你这样,肯定是在犹豫要不要跟我坦白。”方士谦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心理活动。“别婆婆妈妈的。看你那么丧连饭都吃不进去,我就当做善事了,有啥你说吧。”

“我不觉得跟你说了,你能帮到我。”王杰希奈何不了发小咄咄逼人的气势,装模作样地抗争了一下。

“从以前开始你这点就总是让我不爽,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和低估别人能够给你的帮助。说真的到底什么人能让你纠结到茶不思饭不想,我实在太好奇了。”方士谦说着就过来抢王杰希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快让我看看你的相册!”

王杰希当然是不让。他的手机没有上锁,方士谦要真拿去铁定能把他的秘密翻个底朝天。他拿着手机往远处躲,方士谦整个人欺身上前,就要越过王杰希的身子去抢饭桌那头的手机。

方士谦的身影略过眼前的时候,王杰希突然就心头咯噔一下,某个忆想瞬间充斥了整个大脑。回忆上了心梢,王杰希下意识就按住了头,没了跟方士谦玩闹的心思。

记忆里在黑暗的讲堂里,喻文州伸出手想去够着那远远放在长桌另一头那被王杰希抢去的手机,导致他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王杰希身上。他说,王杰希你别闹,把手机还给我。

脸颊贴着脸颊,呼吸对着呼吸,喻文州好闻的洗发水味道弥漫得近在咫尺,皮肤感受着喻文州的骨骼带来的坚硬的质感。

复苏的记忆清晰如斯,那么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想要的话,自己过来拿啊。”

然后故意在喻文州奋力往前凑的时候,用另外一只手扣住喻文州的脖颈,将那人死死揽住,不让他再前进一步。亲密无间,差一步就等同于拥抱,再一步就能打破底线。

讲堂里只有他们,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

无法回味那个时刻的心情,现在剩下的只是细思恐极与懦弱畏缩。

“方士谦,别翻了。”王杰希抿着唇露出不悦的神色,把手机从正津津有味地翻阅着相册的方士谦手中夺了回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没和任何人在一起。”

“那就是暧昧了咯。”

“我却知道那都是错的。”王杰希说。“这条路是错的、坎坷的、不应该的,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开始。我不知道该不该让它开始,我每天都在想这件事。”

“得了吧啊。喜欢这事能有对错?”方士谦冷哼。“都是借口的。你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哪有对不对错不错。你喜不喜欢一个人你还不知道么?”

“那你说说看,什么是喜欢?”

方士谦放下筷子,“看来你是真的很纠结啊,很少见你这样。喜欢很简单啊。你有没有老师惦记着他,和他待在一块就觉得安心,见不到面就想立刻出发去找他。要我说,你这么牵肠挂肚到要找我做恋爱咨询,我觉得就是喜欢了。”

“没那么简单。”王杰希重复了一次。舞会那次他和柳非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他却没说出这下半句:“方士谦,你能接受和一个同性谈恋爱么?”

不动声色的炸弹落进了方士谦的碗里,方士谦愣了足足有十几秒,才拿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下肚:“我靠我需要再喝口茶冷静一下。”

王杰希从善如流地为他再满上茶水。

“我理一下思路,你这是要弯的节奏?”

“被一个男生暗恋了,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俩一直在暧昧。”王杰希概括了一下现状,他本想再吃口饭避一下方士谦的眼神,才发现米饭因放置太久而干硬得难以下咽。

“你是在怂么?”方士谦面对重磅炸弹的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这也是王杰希认为能和他坦白的缘由,换了其他人,恐怕只会对这个话题敬而远之。

“我是怂。”王杰希不否认。“老实说第一次察觉到对方喜欢我的时候,我是怕的。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尤其当我发觉他不是一厢情愿的时候。”

“被你这么说我有点怕你。别那样看我……我是开玩笑的。”方士谦敛了戏谑的心思,“这么说,就是你承认你喜欢对方?不在一起,是因为你过不了同性这个心理上的坎?”

“换做是你,接触一个你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接触的领域的时候,你会不会迷茫和不安?”王杰希反问。

“好吧我会,你怂得蛮合理的。”方士谦摊了摊手。“不过我觉得你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你这人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

暗想说方士谦这人看事情的眼光果然锐利,或者说他太了解自己,王杰希答道:“我是觉得我对他有感觉,但是有多少感觉,我不清楚。我知道他喜欢我,可同样的,他对我有多少喜欢,我也不清楚。”

“你觉得草率答应是不理智的行为。”方士谦说。

“难道不是么?”王杰希轻声反问。“我试探了很久,想知道他有多喜欢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在意他,结果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现在,我却始终摸不透他的心思。如果我草率地答应,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我。”

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认为同性之间的爱情,毕竟是需要勇气的。付出那么多的勇气换不来自己期待的东西,会是很痛苦的一件事。而且踏出这一步,在他的人生里也会是不可逆转的一次改变,我不希望他在未来会因为我而后悔这次改变。他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不想把事情变成那样。”

话题忽然沉重,方士谦自顾自喝完了半壶茶水,唤了服务生来加了水后,才接上话说:“王杰希,你这人真的很擅长把事情弄得非常复杂。其实这件事说到底,还是那个问题,你喜不喜欢他。这个问题你找不到答案,那你想再多也是白搭。我知道你责任感很强,但感情上很多事,不该是用责任感来衡量的。”

“我觉得事到如今再想这个问题,恐怕有点迟了。”王杰希说,他想起了喻文州的那些短信。那些短信带着负面的预兆,喻文州看起来并不是要王杰希给一个“你喜不喜欢我”的答案,而是要王杰希给一个“事到如今你后不后悔和我走到这一步”的答案。

敏锐地察觉到王杰希眼神里的暗流,方士谦便直接一针见血:“怎么?是他主动放弃了?”

“他自始至终就没追求过我,也谈不上放弃不放弃。”王杰希摇头,“这件事困扰我很久,想必也困扰了他很久。他选了我上飞机之前的时刻和我表了白,打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我不会回答的准备。至少我从这些短信里看不出来他是想和我在一起的。”

“你没回答?”

“没有。”王杰希掏出了手机,调出那些短信。“正如我刚才所说,我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至少现在的我不行。”

“你是在把事情搞得更麻烦。”方士谦接过王杰希的手机快速翻看了一下喻文州的短信,只好苦笑。“你俩明年还有机会么?”

“他明年和我一起去A大读数学,以后还要做三年的同学的。”

“那这事你始终还是要给一个回应的,假装没看见对你和他都是种煎熬。不过你确定吗?”

王杰希眯了眯眼:“确定什么?”

“确定他明年会和你一起。”方士谦犹豫了数秒,“你读不出来吗?他这些话像是临别时候说的话。”

“他好像有心事,但他从来不和我说。”王杰希回想了一下喻文州高考期间的低迷状态。“我没有那个立场听他说心里话,所以我没问。其实我也觉得拖着不好,在想说要不要跟他摊牌说清楚算了,了却一桩心事,只是没想好怎么开口。如果他的意思也并不是要和我在一起,那岂不是正好。他不像是那种被我拒绝了之后会萎靡不振的性格。”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要放弃?”方士谦撇撇嘴,“我明白暧昧伤人伤己,有些事情还是快刀斩乱麻比较好。但我觉得如果你放弃的理由是觉得没法对彼此负责,那这事我打赌会变成一个死局。”

“我会考虑考虑。”王杰希发觉今天自己说得有点多,难得能见上一次面,偏偏谈论了一个不甚轻松的话题,方士谦想必会觉得万般郁闷。他清了清喉咙,“咳,承蒙款待,回头记得去我家拿东西。”

“王杰希你真的越来越不要脸了,找我做心理咨询还要我请客吃饭。这种亏本生意以后不干了,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不成。”方士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叫了人来买单。

王杰希抬起头,“首先我还是把我的事情解决了,省得你白费了这些口舌。”


***


你以为你不够成熟,于是庸人自扰。

你却没想过,没有在一起,就没有发现彼此都比想象中更喜欢彼此的可能性。

和方士谦聊过喻文州的当晚,王杰希彻夜辗转,难以入眠。他在脑海中模拟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繁杂的树状图长出无数分支,可总是相对较坏的结局居多。而这件事里,好结局和坏结局也并不是如硬币的正反两面一般的complimentary event,无法一概而论。

这天正好家里没有人,父亲总是忙于生意而晚归,母亲则去了外地探访一年未见的朋友。空荡荡的豪宅里只有王杰希一人,他想起小时候的喻文州好像也总是一个人凝视夜空般广袤的孤独,便让人忍不住想跨越时空给他一个拥抱。

听说孤独与孤独拥抱,是会产生温存的。

只是先决条件是要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在正确的机缘巧合下拥抱正确的人。

他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进了父亲的书房,从书柜里摸出了旧式的信纸和信封。这年头已经没什么人写信,这些早年买的书信工具也就成了古老的摆设。

沟通的方式不计其数,最简单的莫过于拨去电话、发出信息,但王杰希选择写信。他对这些新时代的淘汰品有着异乎寻常的偏执,总觉得只有亲笔书写下的文字,才是最用心的。信笺泛黄而粗糙,王杰希掏出惯用的黑色签字笔开始奋笔疾书。

这封信他写得很长,足足写了三页纸。他耐心地叙述了自己从开始到现在的心路历程,和方士谦说过的话也原封不动地收录在其中。写信的时候他握笔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太久没有写过这么多字,还是不稳的情绪在传递着什么信号。

这大概就是变相的拒绝了吧。王杰希想。他没有答应,讲再多道理都等同于拒绝,他希望喻文州能明白他的苦衷。如果能够彻底想开放下,那么来年做朋友的时候也不会像先前那样如同打仗一般令人疲乏。

把信封封好之前,王杰希从自己房间的床头柜里找出一块怀表,他抚摸了一下表壳的纹路,黑色的金属已经褪色得有点发白,他低头吻了那块怀表,然后把他塞进了信封里。

写好信后王杰希给喻文州发了条QQ消息,说要喻文州家里的地址。喻文州翌日早晨便发来了地址,也没问王杰希详情,只是交代说记得让快递放在小区的收发室就好。

王杰希说他不是要寄快递,而是寄信。喻文州或许吃了一惊,但还是没有多问。对话结束得非常突兀,谁也没提起多余的话题,连最基本的问候都问不出口。

把信从邮局寄出之后王杰希就假装若无其事地过起了假期,故意去了一趟华山旅行,爬山的过程让他彻底放空了自己,流连于陡峭的山壁阶梯和冰冷的铁索之间。冬天的华山不似夏天那样满是人头看不见风景,顶峰处一览众山小,他原本想看日出,但最终错过。日出有新的开始的意象,但没看见也无妨。

一个星期后他终于收到喻文州的来电。要地址的时候他们互换了国内的手机号。

接通电话后喻文州便直奔主题:“你的信我收到了。”

“嗯,有什么感想吗?”

喻文州突然沉默,王杰希也有点紧张。

“感想当然是有的。”喻文州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为难。“我说了你别生气。”

王杰希被喻文州不知是否是有意的拖拖拉拉弄得有些急躁:“我不生气,你说吧。”

“是这样的。”喻文州顿了顿,“我最大的感想是我想炸了小区收发室。”

“啊?”

“我的确收到了你的信,但信封被人拆开了,里面的信不翼而飞。我问收发室,收发室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你除了信是不是还寄了什么?”

王杰希顿时哑口无言。他想过喻文州给出各种各样的答案,却没想过那封信从来都没有到喻文州的手中。

“我……我寄了一块怀表。”

“你怎么能平邮寄怀表呢?”喻文州嗔怪。“肯定不是什么便宜货吧。”

“那块表。”王杰希迟疑了片刻,“是我的护身符来着。所以不是钱的问题。”

“对不起啊。”

“你干嘛道歉,又不是弄丢的。”

“如果不是寄给我,你也不会弄丢它啊。”喻文州的声音低了下去,“好端端怎么突然想给我写信还寄怀表?有什么事你现在说吧。”

王杰希他鼓足全部的勇气写出那半张纸,却轻描淡写被人撕开信封,连着他重要的怀表一起偷走。

他并不是怕被人看见,只是那张纸里有他近乎全部的决心。这样一来,他似乎又要回到原点了。

——怎么就偏偏拆了喻文州的信件,怎么还要拿走那一文不值的信纸,怎么偏偏留下那个信封,信封上王杰希用不甚好看的中文字写着喻文州收,简直傻极了。

一切都好像是命运在作怪。

“没什么。”他说,“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你看不见也没什么。”

“对不起啊。”喻文州重复了一遍。

王杰希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感觉起来空荡荡的,但又似乎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失落。喻文州没有执着于那封信的内容,也没有提起自己表白的事,对王杰希的态度毫不眷恋。这完全不是暗恋之人该有的状态,王杰希感觉不到喻文州一丝一毫的渴求。

大约是发觉王杰希很久不说话,喻文州也陷入了沉默,几十秒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一起开口。

“王杰希。”“喻文州。”

王杰希终于平静下来,“你先说吧。”

“不,其实没什么。还是你说吧。”

“我给你寄护身符,是想说保佑你能上A大。但是以你的实力,没有护身符大概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我相信你。”

“我明白了。谢谢你。”喻文州说,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刚认识喻文州的时候,他还是只背着坚硬的壳的刺猬,之后在这一年里,他逐渐在软化自己的刺,王杰希看见他倔强的孤独背后融化的温柔与执着,“杰希,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一种很神秘的感染力?”

“嗯?”

“和你待在一块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觉得很暖。听你说着鼓励的话,就会很想上进。你做每件事的时候总是在用自己在感染周围的人。”喻文州说,他的音调明朗得不可思议。

——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的爱情都该那么暖。

“不要怀疑,我是被你感染的无数人的其中一个。我很庆幸自己能成为你的朋友。”见王杰希没有回应,喻文州又继续说了下去,“谢谢你把和我约好一起读数学的事情那样牢牢记住,也谢谢你兑现了你的承诺。看着你开始走在通往梦想的道路上,我也会很期待和你一同前行。”

听了这番话,王杰希觉得心底某处的柔软被触动了。他无法开口再多说一句话,打破眼下的氛围。窗外北京的夜里万家灯火,他在独自一人的房间里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句话里王杰希听出了喻文州的笑意,他说:“虽然没有收到你的护身符,但你就是最好的护身符。我会考上的,当然,你也是。”

喻文州的表情王杰希看不到,但他知道喻文州一定在微笑。

王杰希终于还是说了一声谢谢,明年A市见。喻文州嗯了一声,道了晚安。

好似光阴倒退,他们还是在王杰希的家门口道别。

还是那句“明天见”,还是那句“晚安”。

这件事终归还是如方士谦所料地陷入了僵局。王杰希挂断了电话,身体和大脑都被掏空一般,无力地倒在了软绵绵的床垫上。他抱住枕头翻了个身,脑海里都是和喻文州相遇后的种种。

终究是无法说出口。拒绝也好,坦白也好。

按错了某个数字或某个运算符号之后,这道数式的结果,似乎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无限循环。


TBC.

后文:19

评论(6)
热度(122)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沧海晓奏 | Powered by LOFTER